[劇情天衣無縫說明是在表演，漏洞百出的真實誰又能看穿。

——節選自章瑜日記]

“李曄風呢？！讓他滾出來！”伴隨著辦公室外女人的怒吼，震人耳膜的還有桌椅畫板被人摔落砸推的聲音。

“快去。”陸朝顏一邊催促餘遷，一邊平靜地轉身對好友說：“你老老實實在這兒待著，一會兒直接從後門出去。”

章瑜撇嘴，重新戴上四邊形眼鏡，面無表情地說道：“吵架撒潑這種事，怎麽能少得了本少女。”接著瞥了一眼杵在那兒巋然不動的陸朝顏，不解地問：“怎麽了，還不出去？”

陸朝顏眼神一黯，依舊是無動於衷，“若他們一來鬧，我便迫不及待地出去，明白的人以為我擔心學生，不明白的還以為我忌憚巴結他們。偏偏這這蘇悅的家長不是什麽明白人，一次比一次罵的難聽。我急不可耐地出去了，他們的氣焰豈不是更囂張。”

章瑜點頭，長舒一口氣，“也對哈，那就讓他們好好等等，磨一磨士氣。這種扯著嗓子鬼哭狼嚎的，最容易沒耐心。等他們罵累了，罵不動了，姑奶奶再出去給他們對罵上三百回合！”

“我操他娘的，人呢！做什麽龜孫子，姓李的，有種你就出來，再不出來看老子燒了你的店！”

章瑜聽到這話，隨手拿起的畫冊“嘭”的一聲，摔到對面的木桌上，震得旁邊的瓷杯嗡嗡作響，巴掌大的小臉扭成一團，美目怒睜，幾乎要噴火，“他奶奶的！我這暴脾氣一上來啊，不行！我他媽的可是聽不下去了！”

陸朝顏擡頭瞥了一眼好友，寬慰道：“孩子找不到，他們心裏又怒又怕，總是要發洩一下。你就左耳朵出，右耳朵冒，或者直接從後門離開，其實我十分不願意把你也牽扯進來。”

“什麽話！”章瑜立即打斷她，心裏的怒意稍作平覆，“我知道你不想連累人，可我章瑜是人嗎？我是人嗎？”

誒？

章瑜一楞，隨即反應過來，“我的意思是我是普通人嗎？”

陸朝顏知道拗不過她，便也只好作罷。二人大約聽了將近十分鐘的“王八蛋”“教育的敗類”等等類似的罵聲，從語音中不難判斷對方已筋疲力盡，察覺時機已到，好友二人並肩走了出去。

之前孫悅的家長也來鬧過幾次，但也無非是她爸她媽一陣罵罵咧咧。而這次，陸朝顏走出辦公室後才發現，來了足足有六七個人，個個手裏拿著家夥，距離他們較近的畫板已經被摔得七零八散。而此時他們腳下踩踏著的，是孩子們一動不動地坐在小板凳上幾個小時，練習完成的作品。

為首的一個中年婦女眼看陸朝顏走了出來，眼角的皺紋被怒氣拉出一條直線來，叫嚷道。“一個女孩子也不容易，我也不難為你，快讓蘇悅她老師出來。”

即使陸朝顏性格再怎麽隱忍，此時的臉上也是冷到結出一層冰霜來。

中年婦女啐了一口，又提高幾個分貝：“別給老娘裝聾作啞，快點讓李曄風出來！”渾圓的腰身因她大聲訓斥而顫動著，又添了一句：“就這麽窩囊廢，出了事就知道擦幹凈屁股躲起來了？！”

初秋的風透過窗戶吹亂陸朝顏腰間整齊的發，嘴角噙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，語氣不卑不亢：“第一，李老師確實不在，他奶奶病重，只有他這麽一個親人。第二，蘇悅私……蘇悅離家出走，我實在想不通和我們培訓班有什麽關系。我知道，蘇悅是我們的學生，我們對她理所應當有份責任，但是，”沈靜的雙瞳又冷了幾分，“那份責任還沒重到蘇悅離家出走就向我們來要人的地步。”

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立即沖著陸朝顏嚷道：“人是在這兒沒的，上了課就沒回家，不找你們要找誰要！”

“嚷什麽嚷什麽！”章瑜立馬走向前，精致的面容兇起來像是一把利刀，指著剛才男人的鼻子罵道：“就知道亂嚎，有用嗎？如果亂吼亂嚎能解決事情，狼早就統治世界了，還有你在這兒指手畫腳的工夫？”

“有種再給老子說一遍？”男人正說著便走向章瑜，怒目而視，像是要動手，“不知天高地厚，今天老子就教教你怎麽好好說話？！”

“哎呦，你以為老娘怕你啊？”章瑜咬字清晰有力，神色之間卻是滿滿的輕蔑。她並不是十分高挑的美女，恰恰相反，她的身材小巧玲瓏，如果不去看那英氣十足的一張臉，還真讓人誤以為是小鳥依人的典範。只是，把人生信條定為絕不吃虧的她，一開口便是氣場全開。

“就你有脾氣，就你會瞪眼。看什麽看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，空有一身蠻力就想在這兒撒野了，真是不要臉不要皮。”

章瑜這個人確實是這樣，只要脾氣一上來，就真的六親不認天不怕地不怕，不關你是什麽天王老子，不管你多麽神通廣大，她也夠狠夠決絕，玉石俱焚也毫無畏懼。

“就是死不知悔改，不撞南墻不回頭。”她曾這麽評價自己。

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怎麽受得了被一個女人指著鼻子罵，氣的他臉都在抽搐，一個箭步上前，怒不可遏中就要動手。

陸朝顏眼疾手快，趕忙把氣勢洶洶的章瑜護在自己身後。

“放開，你拉我幹嘛！”章瑜和陸朝顏好一番推搡，心頭火氣越來越盛，“我看他厲害得很，還想動手，我看你敢動我一下試試！”

這話乍一聽是十分有分量的，威脅的意味非常明顯，而且底氣十足，在場的人皆是一楞，不知道這女人什麽來頭。

章瑜看著眾人都被自己唬住了，更是自鳴得意，還想連勝追擊，誰知陸朝顏一把抓住她，附在她耳邊小聲地說：“行了，見好就收吧。”

“一群欺軟怕硬的東西。”章瑜臉上憋得通紅，退到一邊，興致仍未闌珊。

陸朝顏顯然要比章瑜顧慮的多有分寸的多，她知道打蛇要抓七寸，忽視那些跟著撐場面的人，徑直走到蘇悅媽媽跟前，沈穩有力地說：“我知道您是講道理的人，至於蘇悅從什麽時候動的這心思，為什麽動這心思，我想您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。”

蘇悅媽媽著急著吼過去，話一出口卻是忍不住地抽泣，“講道理？我閨女都跟一個男的跑了我還講什麽道理？我告訴你，蘇悅就是上了你們的這個美術培訓班，才和那個設計師認識的，我不找你們要人我找誰要！”

“孩子找不到我理解您的心情，”陸朝顏語氣稍作緩和，道：“實話告訴您我也十分著急。可是如果因為您心急就把氣撒在我們身上，對不起，這個鍋我們不背。蘇悅這孩子非常有天賦，和王坤怎麽認識的我們也不知道，最主要的是不是我們逼她來的這兒，她是真心喜歡畫畫，心甘情願的來這兒報名學習。”陸朝顏邏輯清晰，說話有條不紊。

其中有一個人冷笑問：“收了學費，就撇得一幹二凈了是吧？”

“我還是那句話，”陸朝顏瞥了一眼方才說話的人，挺直腰身，從容不迫地答：“蘇悅是我們的學生，我從來沒有否認過對她有責任，只是你們把所有的事都推到培訓班頭上，抱歉，絕不接受。”

陸朝顏太過理性冷靜的話傳到蘇悅媽媽耳朵裏，使得原本就瀕臨崩潰的她更加暴躁煩怒。蘇太太當真是像瘋了一樣沖向毫無警惕的朝顏，兩只手死死地掐住眼前纖細的脖頸，怒吼道：“我閨女就是你們弄丟的！蘇悅到現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，警察不立案，只有讓你們去死！”

跟過來的幾個人看著失控的場面，統統驚出一身冷汗，誰也不真想鬧出人命，一時之間七手八腳地上前阻止。章瑜早就嚇得魂飛魄散，大吼一聲：“臥槽！你個瘋女人！”便沖了上去。

章瑜身小力大，情急之中手上更是沒一點輕重，三下兩下之間就把朝顏解救出來。重獲自由的陸朝顏氣喘籲籲，咳得眼淚都出來了，等到能夠直起腰時，才發現章瑜和蘇悅媽媽早已是打得難分難解。陸朝顏忍無可忍，顧不得身體的不適，橫在兩人中央，撕破嗓子對著蘇太太大喊道：

“鬧夠了沒有！”

蘇太太顯然被陸朝顏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震懾住了，不禁回過神來，滿臉灰敗。

陸朝顏總算拋掉之前的面無表情，眉頭緊鎖，眼睛裏是化不開的霧氣，手指著門外圍觀的群眾，厲聲道：“孩子跟人私奔，除了鬧你還能做什麽？有這個工夫不能到處去找一找嗎？還有，您每次都這麽大張旗鼓地來，除了讓更多的人知道蘇悅和一個男人走了之外，對您還能有什麽好處。這很光彩嗎？！蘇悅回來後就不用出門見人了嗎？！”

夏天原本就天氣炎熱容易讓人頭昏腦漲，陸朝顏一口氣說出那麽多話，更是覺得血液逆流雙眼發黑，險些站不住腳。等到微微穩定心神，只覺得心口發冷，內心一陣頹敗，有氣無力地說道：

“你們走吧，我會想辦法找到孫悅的。”

“找？”蘇太太冷哼，滿臉不屑地說：“陸老師，你哄我呢？！”

“蘇太太。”陸朝顏提高嗓門，猝然打斷，無奈又平靜地說：“如果你能多些體諒和包容，或許事情比現在好辦的多。”

“我不體諒？我女兒都不見了我還體諒個屁，又有誰體諒我？”孫太太咆哮的嗓音裏帶著些許哭腔，正欲再次上前動手，被一個還算明事理的男人一把攬下。

“門在那。”章瑜面無表情地指了指出口的方向，不耐地說：“趕緊滾。”

蘇太太臨走之前還不忘恐嚇威脅一番，噴出的唾沫碎子在室內滿天飛，“蘇悅最好沒什麽事，如果有。”女人面部猙獰，省略掉接下來的話。

這下，培訓班和孫悅家長算是徹底撕破臉皮。

待那些人剛一離開，陸朝顏趕忙彎下身，手忙腳亂地撿起早已臟破不堪的圖畫。幾次三番地撿起又放下，毀壞得太嚴重，終是無法補救。

“你知道嗎，章瑜，”陸朝顏淡漠的聲音響起，她說：“這樣的一幅畫，一般會花費一個學生幾個小時的時間，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，每人一天能畫出好幾幅。從集訓到藝考，隨便一個學生都會有幾百上千或者更多的作品。聽上去很多是不是，這普通的一幅，沒什麽特別。”

她的聲音極輕，一字一句卻又萬鈞之重的力量，“可就是這麽普普通通的一幅畫疊加起來，組成了他們努力進步的全部框架。任何人的夢想與努力都不該被踐踏，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。”

“朝顏，”章瑜上前環抱她的肩膀，幾次三番的欲言又止，想了又想，終於開口：“哎，我還就不明白了，你自個在這兒撐著幹嘛？還是去找卓銘川吧，不要再逼自己了。”####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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